【序－為何不談性】

這一期，我們計劃了許久。

今年年初，「風雨蘭」的「480.0性別 X 藝術空間」就透過中間人聯絡我們，商量合作做一期性教育專題。那時，正值MeToo一周年，坊間正討論教會性騷擾的問題，而我們的機構也涉及其中，如此敏感之際，如何拿捏？談還是不談？

於我，面對每一個社會議題，最需要先弄清的問題是，「這是一個怎樣的問題？」我們跟風雨蘭的職員談天，走訪了性治療師、社工、學者，每見一個受訪者，都不忘問：「被人打一拳是傷害，被人性騷擾也是傷害，為何後者的傷害如斯大？那麼難以啓齒？又那麼招人非議？」

這個問題，比我們想像中難答；難答不是解釋不了，而是許多固有的偏見放下不了。

於是，每次一談就是三、四小時，愈談愈深，愈談愈發現自己的謬誤。由我們以為談性騷擾定義、法律程序等的技術討論，轉而去問自己極埋身的「性經驗」。所謂的「性經驗」，是我們生而為有性別的人的經驗，這些經驗環繞我與自己、我與他人的關係。「性」之擾人，正正因涉及親密的關係，我和他者、界線與依附、自尊和親密、羞恥與愉悅、愛和傷害，關係和公義，都像在張力的兩極，拿捏得不好，世界從此多事。

不斷走訪，我們終於弄清：性，就是我們作為sexual and relational being一生都要遇到的麻煩事。很日常的，問題是我們卻把它遮遮掩掩，諸多顧忌。何不大膽一點去談？那時，我們赤身露體，並不羞恥⋯⋯

所以，我們就不忌諱去談；用最赤露敞開的字，說難以啓齒的故事；請讀者直面自己的身體，不以此為為令人反感；請讀者直面受害者的難以言諭的傷痛。一書兩冊，左右封面，一邊談與自身的關係，思考如何識性；另一邊談與他者的關係，探討性傷害的平復。對己對人的關係探索，就是性的核心。

執筆之際，金鐘的硝煙被大雨洗淨；權力仍極粗暴地運作，是非顛倒，但我們好清楚守護我們的，不是警察、官員、制度，而是青年人那顆赤子之心。當我們着眼於諸多顧忌、計算不同的後果，他們就不顧生死地衝出來，被人謾罵，卻成為我們良心未麻木的赤誠真象。

有此下一代，於願足矣。未來願我們更能赤碧敞開，在任何議題上，回到初心，彼此看見。

山地
寫於612硝煙之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