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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經,我是一個財演(節錄)


作者:Wayne,在投資行業工作十多年, 曾在本地及跨國企業工作。中學時原本打算入大學讀哲學, 但最後因為家庭及生活而選讀金融, 至今仍不斷後悔。

我曾經做過財經演員( 財演) , 第一次見報時只有 23 歲, 一個乳臭未乾的 freshgrad 。不能否認, 由無名氏變成專家上報是有點爽, 親友紛紛讚「叻仔」, 父親收藏我的剪報。

現實? 財演只是由媒體搭建的一個身分, 你講什麼無人會記得, 講錯無人會追究。以前老闆也是一個財演, 即使他在雜誌專欄推介的股票數日後暴跌, 整個世界都好像忘記了他說過什麼, 他仍然繼續當一個受歡迎的財演。其實無論我講什麼廢話也可以成為一個專家, 因為這個行業有一套包裝廢話的語言—— 明明賺就是賺、虧就是虧, 但廣告裏的基金就算跑輸大市, 也好像天下無敵;理財顧問就算今日不能為你帶來回報, 好像也可以明天補過來。

那時我沒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本事,繼續在電視、報紙上講廢話, 也不停出入高級餐廳吃分析員午餐。直到某日在一個投資論壇的問答環節裏, 我第一次答了「不知道」—— 一來我真的不知道,二來那時自信到覺得一次半次「不知道」也沒有影響。怎料一句不屬於劇本的對白, 摘下我角色的光環, 觀眾在環節完結後只跟其他嘉賓交談,主辦單位對我冷言冷語( 以後再沒有收到他們的邀請), 我方發覺我只是一個不斷講漂亮廢話的 Barbie。

財演既是一種由金融公司與傳媒合作建構的角色, 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資歷與公認資格, 傳媒也不會為難財演。只要穿上一套帥氣的西裝, 預備好符合多方期望的講稿就可以。符合多方期望對「財演」是很重要的, 例如 2006 年是新股上市的高峰, 就算嗅到有泡沫的味道, 做「財演」也只能繼續唱好新股, 寧願全部一起錯, 也不要鶴立雞羣。

做「財演」, 就不能做自己, 不能說與眾不同的話。我只是做了一次自己, 光環就丟了一半。

無法逃離的金融界潛規則

我終於醒覺這種財演分析員不是在做投資, 於是我轉當交易員(Trader) , 自己操盤, 以成績證明自己。這是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, 記得第一日上班, 老闆開了一樽 3,000 多元的紅酒跟我「迎新」。我不太懂酒, 只懂得從價錢分辨酒的好壞。一口紅酒下肚,味道不怎麼樣但感覺高級。老闆對我的要求只有兩個:第一,要賺錢;第二,要完全跟他的方法去操盤。我那時不以為意, 後來我才知道他要每一個下屬都成為他的複製人,不管是操盤風格還是個人生活, 也要完完全全跟他那一套。

因為這份工作, 我才知道原來某五星級酒店的中菜廳廚房裏有一間貴賓房, 食物可以以最短距離送到餐桌; 因為這份工作, 我可以在香港其中一間最好的酒店食法國菜, 品嚐只有在電視節目裏才看到的菜式。不過,代價是無休止的應酬。他們很講求 brotherhood,就算你有多不喜歡,也不可以對老闆 say no。有一次,老闆說要睇賽馬,但我那天有約,他突然黑着臉說:Are you saying NO to me?

自那天起, 我再沒有對他說「不」, 總是笑臉迎人。有一次, 他在聚會中要我跟他抽雪茄, 我很討厭抽煙, 但我不能不抽。抽雪茄是裝不來的,因為你不用力抽它就會熄。老闆看我的雪茄熄了又熄,半帶質疑地問我是否不想抽。我笑着說「不懂抽」, 然後用力抽了一口。

我很討厭自己, 因為我再次成為 Barbie。

拚命忍受了一段時間, 最終也受不住了。操盤的壓力本身已經不小, 應酬人的壓力更大。我回到分析員的工作, 但這次不用當財演了, 好像終於可以踏實地做分析。為了充實自己, 我幾乎將所有私人時間都拿去考專業試、讀碩士, 希望可以做一個貨真價實的專業投資人。結果,再一次失望。

在一間大型金融機構裏, 不同的部門各為其主,就算是最講客觀成績的資產管理也得搞政治。業績不順時, 不同的部門互相卸責, 想將事情搞好的卻成為眾矢之的。可笑嗎? 花了那麼多時間進修與工作, 最後正職卻好像只是在玩辦公室政治。在這個行業, 你怎樣也得演一個角色, 那可能是財演的劇本, 也可能是部門要你演的角色,總之就是不能演自己。

(本文節錄自 Breakazine 《職場臥底行動》 ,全文刊載於於第52期書誌內,該期現於網店有售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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